美国爱荷华大学长笛演奏及教学博士,现任东海大学副教授并任管乐组负责人。除了校园里的教学之外,戴老师还应邀担任中华民国海军管乐团的顾问及客席指挥。戴老师有丰富的教学经历,他非但获有长笛演奏及教学的博士学位,同时还修毕了音乐理论的博士课程。在表演艺术方面则受过舞蹈及戏剧的训练,至于音乐教育方面,他对于现代教育主流中的奥福及达尔克罗士学派更是有相当深入的研究。
戴博士在台献身教育工作将近二十年,期间素以学养渊博。教学严格着称!为台湾长笛界培养出无数长笛优秀人材及多位知名的长笛演奏家!至今,戴博士仍每天勤练长笛丝毫未曾懈怠,这次联谊会希望能透过这次的访谈,让大家瞭解一位长笛演奏家的学习历程及对大家的期许!
以下就是这是访谈的记录:
“Music is life, I am music.”
在台湾长笛教育界,戴念平博士算是一位备受尊重与争议的人物。长笛学术联谊会创刊号特别为您专访到这位重量级人物,希望藉由此篇专访,能够带领各位进入一个展新的思想领域。为顾全戴老师思想及观念的完整性,本文采问答式的写作,问题与回答均为当时所言,并希望各位读者以开阔谦虚的心,来领受一位学术长笛人的建议与思想吧!
Q:请问您是在那一种因缘际会去吹长笛的呢?
A:其实我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我记得那时我10岁,可是当时已是小学五年级
的下半学期,所以也有可能是11岁吧。其实我一直想去学习的乐器是小提琴,不过在在当时他们并没有合乎我尺寸的琴。所以当乐队的老师来招生时,我就选择了一向让我很入迷的长笛了。
Q:那您起步学习, 是由私人家教还是由乐队出身的?
A:在美国没有人是由家教启蒙的。美国的学校系统中,各校都会成立乐队并由 学生来演出。入队者也都不一定吹奏什么乐器,完全视机会而定。这不是一
个最佳的起步方式。但是由于许多家庭也无法供给他们的孩子私人家教的费
用,所以这也是一个可以接受的方式。我在乐队中的第一位老师是个吹竖笛的,所以我起步的过程可以说是蛮惨淡的。
Q:在这段学习的过程中有什么是令您难忘的吗?
A:Moyse的音乐理念改变了我。
其实在我学习的过程中有许多难忘的回忆,不过感受及影响我最深的算是我蜕变的那段时期吧!老实说,在就读大学前,我吹奏的并不是很好。甚至到了大一都还是蛮惨的。直到我大二那一年,情况才有了改善。大二那一年,我们学校来了一位新老师,他是Moyse的学生。他一来到就告诉大家,你们吹奏的方式全错了!(同学们多数是采将嘴唇往旁拉,吹奏较为单薄的声音。虽然会较容易吹奏,不过是不会有什么进步的)。当然,许多人面对他的建议不为所动,依旧故我。但是由于我本身也不喜欢我吹奏出的声音,所以我就接受了他的意见改变吹法。改变吹法之后,我花了大约三个月的时间才真正将放松的音色吹奏出来。所以这可以说是影响我一辈子的改变。
我原本是想主修戏剧及声乐的,不过由于我父母亲只在我主修声乐的前提下会提供我大学学杂费,所以我就选择了声乐。很可惜的,由于我有戏剧的背景,所以到头来还是被选去唱舞台剧。因此为了顾全我的大学学杂费,我也就只好多练长笛,少唱歌了。
Q:那可说是意外的造就您今日的成就吗?
A:不全然如此,其实我一直都对声乐及长笛相当的爱好。我也有私下找老师上声乐及长笛的课程。但是声乐的天份在我身上似乎是略胜一筹,我可以在任何的声乐比赛轻松获奖。我在高二时才变声,当时的音域可高达三点Do,大家都以为我会成为一个着名的声乐家。然而当我变声以后,一切就风云变色了。就如大家所知,太早学习声乐会对声音造成相当大的损伤,日后要成为声乐家的可能性也就相当的小。所以我也可算是一位受害者吧!
Q:您认为一个长笛吹奏者应该具备有那些观念与思想呢?
A:首先我要声明的是,在我看来,任何乐器只是身体的延伸罢了。大致上来讲,在长笛界最让我伤脑筋的是,吹奏者满脑子的长笛音符及技巧,但忽略了音乐本身,或者是他们只是单单去模仿别人的声音而不去作发自内心的声音。我将我的学习重心放在了解历史及社会文化上面。如果说,你只将重心放在长笛上面,那你将会是一个相当狭隘的人。因为长笛只不过是一个延伸你思想及感情的一个工具罢了!
Q:在台湾有一个非常奇怪的一个现象,许多人经常性的在更换乐器,更有许多人觉得乐器本身材质的改变会改变其吹奏的声音。不知您觉得如何呢?
A:材质和吹奏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几年前到韩国去办演奏会,在那里大家都认为,只有黄金长笛才是能够发挥出长笛之美的一个乐器。然而我在开场的时候却用了这个(此时戴老师
到了一旁的墙角取出一支水管),是一把模仿文艺复兴时期的长笛,我就是用这个开场的。(此时戴老师随兴地吹奏了几个音符,真不敢相信那是塑胶水管耶)!我想从我能吹塑胶水管,你应该就知道吹奏跟材质是没什么关系的。我是一个反对经常更换乐器的一个人,我更反对我们应该去创造一个更大音量的乐器。就算高威或班乃特能吹出再大的声音,一个初学的小喇叭手就能盖过他们了。吹奏长笛的重点在于清楚的吐音及将你内在所要表达的情感投
射给观众,而不是音量。
购买长笛是一件主观的事情。
我认为乐器必须成为延伸感情的工具,经常更换乐器根本无法去确实认识自己的乐器。我就只有两把乐器,一把是郭先生的金笛,另一把是我大二买的
Haynes。我之所以购买郭先生的金笛也是因为我认为它拥有我那把Haynes的特色。曾有一次班乃特推荐A牌的乐器给我,我吹了大约一年之后就将它卖了。因为我觉得我没有在它的身上找到我要的感觉,所以简单来说,我是不会去采购长笛的,我认为一把好长笛所要具备的是永续的使用性及所有的音程,如此而已!
Q:能否请您告诉我们,台湾学生在长笛上所犯的最常见错误为何?
A:东西方文化的差异。
就如大家所知,东方及西方的文化是不相同的。所以若是无法深刻的体验及瞭解西方的文化,那么东方的长笛家将很难去达到西方长笛家的成就。举个例子来说,东方的画风是留下相当多的空白,然而西方的画却是将整个画面填满的。我曾经作过一个实验,我将一本东方画册及画笔交由一位西方的艺术家来模仿。然而我发现,他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模仿书中的画。这就是因为文化背景的不同,这位西方的艺术家不瞭解东方艺术对空间的概念,自然就无法画出有东方味道的画来。
语言发声的差异。
在东方的传统戏剧中,演唱者所唱出的声音均是以单薄的喉音为主。然而西方的演唱者却是以来自丹田,完全填满的声音为主。为什么会如此呢?完全与语言的发声法有关系。当我听见学生在路上跟我说,"Hi!
How are you?" 时,我听见的声音是发自喉咙。但是我来说,"Hi! How are you?"
时,我的声音却是来自腹部的。这也就是为何我是个差劲的中国笛吹奏者,因为在我身上有太多来自西方的影响了,若是我真的很认真想吹中国笛,那我应该完全让自己沉浸在中国的文化中。很可惜,我现在是以一位被任聘于此教授西方音乐的老师所以我是不吹中国笛的。
很不幸的,我们经常看见许多西方的长笛家在东方找了把中国笛。回到西方就自称习得了中国笛的吹奏法。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他们的音色简直就糟透了!我觉得他若是真想听中国笛,就应该请一个东方的演奏者来。东方的笛子手所奏出的声音实在是太美妙了,他们与西方长笛手的地位是完全平等的。
语言的重要性。
现在,我想你应该可以从以上的例子瞭解到语言的重要性。一位完全不会西方语言,完全不了解西方文化及对空间的概念的人,所吹奏出的声音将永远是薄的。大至来说,在各阶层中,我在台湾我听到的演奏都是大音量,但是音的完整紧缩度却是不足的。感觉上并没有和乐器结合为一,所吹出的都是一种直线,很尖锐的感觉。
所以我个人认为,若要学得长笛,你必须要学习一种外国语言。学习并不是指会讲而已。而是要说得像一位外国人在讲一样。你必须听起来像个外国人,而不是一个说着外国话的中国人。
吐音清楚的重要性。
另外,一个相当重要的东西是清楚的吐音。在英文,我们有非常强烈的子音如"t", "d"。若是比较 "We are going to school." 跟
"我们要去学校." 就会发现其中发音较为强烈与清楚的是 "We are going to school."
再举一个例子,在唱声乐时,我们会发现其中的演唱者,为了让大家能够清楚的听见他的声音。会在每一字的咬字上显得相当的加强,吹奏长笛也是一样的,要清楚的开始,更要清楚的结束。
个人特色的重要性。
接下来这个关于整个教育体制的问题也对长笛吹奏者造成相当大的问题。我的两个小孩也是在这样的体制中,所以我对这个问题也是相当的瞭解。台湾的教育体制中相当重视的是技巧,背诵,服从老师的话鲜少作有创意,有思想。然而音乐到最后是一项必须要有创意的东西。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大家会听起来都一样的原因。今天或许高威是大家模仿的对象,结果到最后变得没有特色,大家完全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今天提到的东西。语言的差异。吐音的清晰度不但我会提。就连一些我在西方的朋友及许多任教于各大音乐学院的教授当在教导东方学生时都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可说是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Q:能否请您就今日所谈的问题,提出一些建议或练习的方法?
A:会说一种外国语言是最有帮助的!
来跟我上课的学生我都要求他们要会讲一种外国语言。我个人是比较喜欢法文,但是大多数的人都学过英文,所以到最后就变成用英文。我比较喜欢用法文是因为它是一个发音位置相当前面的语言。而且发音的语气及子音都刚刚好。譬如说,用英文的“to”就比用法文的“du”强势多了。所以我个人是比较喜欢用法文或会讲法文的学生。我相当重视吐音的清析度,所以我将课程的大半时间花在巴洛克时期的音乐。原因无它,只因吐音的清析度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东西,不可或缺。
创造力是在你的身体,生命中!
关于创造力的部份,首先我会希望先用想像的。音乐不在那张纸上,音乐是在你的脑海及身体中。要多用想像力而不是着重在技巧上。我同时也相当反对学生只记音符而不去感受每一个音之中所个别有的特色及个性。我看到乐谱时,我就马上听见之中的音乐,而不是还要去记Do
Re Me Fa So,我从未学过Do Re Me Fa
Sol,我只学过看到Do就听见Do。同时我也尽量避开那些会阻碍我表达情感的不必要技巧,我试着让学生用音乐来采绘图案,让大自然的景色带领学生成为音乐的一部份。
音乐就在生命中,要与音乐合而为一!
另外一个我希望见到的,是音乐成为自己的一部份。而不是心想我今天是要来上课,来吹长笛的让你的生活及生命充满音乐,而不是想说要来吹奏它。音乐就如同一种语言一般,要让它能够自然的流露出来。若只是想说要来学音乐,你就已经是将自己局限在一个很小的框框中,这样将会很难去寻得真正的音乐。大至来说,许多吹管乐的人都患了一个相同的毛病,他们从不用“唱”,而只用“吹”。这个缘故使得我们大部份所听到的均是“吹”的声音,而不是“唱”的声音。今天我提的建议,都是一些观念上的问题及解决之道,任何一种音乐光论技巧是不足的。更何况是有着不同文化背景的西方音乐。希望我今天提的这些都能对所有的大众有所帮助。因为在作任何事情之前,观念的厘清,恐怕是最重要的事情。观念清楚能使进步得更快速,然而观念的混沌,恐怕会造一辈子的遗憾。